梦中的白湖（续七）

霜晨

              梦中的白湖（续七）

        在白湖一大队门诊室有位名叫王树藩的固镇籍年轻医生。他1958年入监时才22岁，被判10年。常听他说这10年怎么熬？到出去时已经32岁，连对象都找不到了。
        他极爱好文学。入监时带了好几箱子小说、文学杂志。
        我就是在他那看了《青春之歌》、《烈火金刚》、《红旗谱》、《小城春秋》、《林海雪原》、《三家巷》、《苦斗》、《红日》、《红岩》、《铁道游击队》、《平原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中国小说鼎盛时期的一大批文学作品及中国四大名著。此外文学杂志是《人民文学》、《萌芽》等。
        他常在业余时间向安徽省公安厅劳改局办的报纸《新生报》投稿，且每投必中。他向我们介绍经验说，投稿需做到因地制宜和因时制宜，同时在长期的投稿中需不断揣摩并摸准编辑的口味才能提高中稿率。这些经验之谈对我启发极大。
        他与那位替我抄课本的舒城籍解质如医生一样，分别提前5年和10年释放回家的。他俩于1963年回去后，还都到白湖来看望我们。并分别带来了搪瓷脸盆、铝饭锅和舒城特产一一生姜（还有别的人也是在释放或劳教解教后带了礼品来看望我们）以表他们在服刑期间我们对他们的照应之心意。
        王树藩在临释放前的一两年，写了一部反映他入监前在皖南参加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的长篇小说《青山红雨》（出自毛主席的《七律二首．送瘟神》中“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我当时看过他的手稿初稿。小说通过男女主人公王青山、陈红雨在血吸虫病防治工作中的种种经历，体现了党和国家对根治血吸虫病的高度重视和人民群众对做好此事的决心与信心。在共同的工作中，男女主人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并最终结为伉俪。
        他回去3年后，文革开始，估计这部符合时代潮流、贴近民众脉博的小说因出自曾服刑人员之手而不得出版，真的是十分可惜。而这部小说则长留在我这唯一读者的脑海之中。
        在一大队门诊室还有位学说庐江方言极地道的不知他原籍是哪的名叫刘汉三的医生。有一次他对我说，在黄山进山口（应该是汤口），迎面悬崖上凿有“大好河山”4字。说是解放前有一书法功底深厚的国民党军官，见到黄山如此之奇（奇松、怪石、云海、温泉为黄山四绝。此外还有峨眉天下秀，华山天下险、泰山天下雄之说），就写了这4字请人凿刻在山崖上。
        施工时需以强光幻灯将字打在崖壁上。可是幻灯与山崖间正巧有一幢民居，就准备将其拆除。房主是一位孤老奶奶，听此说，怎么也不同意。那军官为能让其手迹百世流芳，遂出钱另寻一处盖了幢漂亮的房子让其居住。
        还有位名叫荣和卿的在同室中医术高超的医生，解放前是一个地方的警察局长。此人对被专政极端抗拒，此前听说他曾数次逃跑并被加刑，时间长了才渐平稳下来。
        由于他在同犯中医术高超，因此常让他给别的医生们上课。但他内心对其处境始终不满。有一次他对我说，说是有一次一个学生向老子请教一个问题，老子把嘴一张，问学生看到了什么？回说看到了舌头和牙齿。接着老子对这学生说，你别看牙齿很凶、很狠，能咬碎东西还常欺负舌头。可是坚硬的牙齿最后都掉光了，软弱的舌头却还存在。
        此人虽然对现实心怀不满，但表面上却装得十分要求进步。每遇干部交待他什么事情，他总是不断点头哈腰地连说是是是，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殷切期望。将解放前在旧政府里那种样子展示得淋漓尽致。人家要他不要这样，他又连说是是是。可到了下一次，他又故伎重演。
        当时我对他讲的小故事不觉有什么，到读高中后我才明白一直对被判20年徒刑极端不满的他对我讲此故事的用意。